春還有點(diǎn)寒,但不影響春菜的蓬勃。最近迷上了在抖音的菜市直播間購買青菜苔、馬蘭頭、茼蒿、金花菜……精明的商家總能在恰當(dāng)?shù)臅r節(jié)去撓消費(fèi)者的最癢處。野菜們一把把捆得整齊、順溜,長短、粗細(xì)差不離,放入快遞包裝里,使這些土產(chǎn)添了“貴氣”。說起來,這樣做為的是賣上好價錢,對消費(fèi)者也是一種方便,買回去圖個新鮮,至于能否真的吃出春天的味道各有各的評說。在一半忙碌一半盼望溫暖的春天里,吃的慰藉總能對抗或雨或陰冷的寒意,讓人對生活的期許多了些尋常的意義。
擺脫油膩的正月,本是在大自然里平起平坐的植物們有了身份上的“分野”。高中曾讀過周作人的《故鄉(xiāng)的野菜》,還有劉紹棠的《榆錢飯》,文字里帶有淡淡的甜香,更有酸楚和苦澀。過去的饑荒多發(fā)生在青黃不接的初春,上天恰恰在這時網(wǎng)開一面,那些蓬勃而生的野菜成了延續(xù)生命的源泉,所以,中國人對于“天人合一”的理解絕不是坐而論道,而是實(shí)實(shí)在在的實(shí)用主義體驗(yàn)。
“莫愁客到無供給,家醞香濃野菜春?!币磺Ф嗄昵?,那個初春里生長著的野菜,被白居易保鮮在一首詩里,至今仍散發(fā)著清香。詩為七律,句子精短,與野菜安靜單純的模樣很般配。入春以來在每天的手機(jī)滑動中,海量的文章介紹著江南的春菜,仔細(xì)讀來幾乎都偏愛于春菜的品名、功效、名人談?wù)摗⒖诟械戎T方面敘述?!皩?shí)踐出真知”,春菜味道,以我之見包括野外春菜的挑摘、揀洗與切配、烹飪、品鑒及朋友的分享。
在那個被斑駁銹跡暈染的黃昏里,傍晚的風(fēng)就這樣吹開了春天的門,草本生根,窺探起歲月。辛棄疾于《鷓鴣天·代人賦》中曾把它和桃李做對比:“城中桃李愁風(fēng)雨,春在溪頭薺菜花”盛贊其生命的自信和力量。
野菜不驚艷,但絕對是春日里的驚喜。遍布鄉(xiāng)野,俯拾可得;多是清淡,但人間有味卻是清歡。對于兒時的我們來說,挑野菜,挖野菜,就是好玩兒。不是有多愛吃那些野菜,但是挖野菜的樂趣是無窮的,在和春天,和自然的親密接觸里,整個人都興奮不已,一身輕松又快樂。云在天上飄,春風(fēng)陣陣吹拂,陽光大瓢大瓢地潑灑,人走花間小路過,感覺自己也成了一只蜜蜂,沾染一身花粉,就不想再出去了。春天巨大的幸福感,無處不在。挖野菜,一群人跑著鬧著,追著玩著,都不當(dāng)回事兒,人多的時候,根本無法專注。因此也沒有人真的認(rèn)真起來。挖野菜是沒有目標(biāo),也不帶任務(wù)的,所得有限,但收獲的樂趣,卻是多少筐子都裝不下的。
發(fā)苗于嚴(yán)冬,茂盛于早春,我偏愛的薺菜在春寒料峭的時候,就已經(jīng)迫不及待地從土里冒了出來,田地里、荒野上、山坡旁、溝渠邊,只要有泥土的地方,就有了它的蹤影。春來大概半個月左右它就開花了,二月至四月基本就可以采挖來吃了,到了五月之后就基本枯黃了。因此,清明前的薺菜是最鮮嫩的,挑薺菜也就要選在這個時候。不過,野生的薺菜雖然好吃,但卻不太好采,辨別是否是薺菜,先看個頭,薺菜是挨著地生長的,個頭都不大;然后看顏色,薺菜的葉子顏色是嫩綠色的,顏色很淺,根部是白色的;最后,看葉片,薺菜的葉片是羽狀分裂的且有鋸齒,葉片要薄得多。辨薺菜難,挖薺菜也是個技術(shù)活,需要用力均勻。用力過大了,不一會就會感到胳膊酸痛,用力過小了,則常常會把整棵的薺菜挖散了,然后就是繁瑣的擇菜過程了,需要一瓣一葉地去掉枯黃的葉子,一根一根地摘去根部的細(xì)小絨毛,這樣之后才能洗菜,燙菜,去土腥味,最后是做菜。
薺菜不僅鮮,還是野菜中最適合食用的,一來它沒有苦味,二來它沒有怪味,摘些薺菜葉子用手搓上一搓,手上還會殘留一些淡淡的甜香。因此,薺菜是百搭的,它和很多食材都可以搭配,能夠提鮮。新鮮的薺菜,可炒,可燴,可拌,可湯。不過,我最喜愛的吃法還是用來包餛飩。選取新挖來的薺菜,去掉枯黃的葉子,白色的根須,剩下嫩綠帶紫的,再用清水洗去泥沙,直到葉子嫩綠發(fā)亮,根白得耀眼,撈出來,放在熱水鍋中焯一下,然后用刀剁碎,拌上雞蛋、油條、豬肉,加些精鹽、蔥、姜花、菜籽油,不用加味精,包成餛飩,放入鍋中,幾滾水后,待餛飩一只只浮起,便抄出,急不可耐地咬上一口,那真是個字,鮮!兩個字,鮮爽!早春的薺菜,是其一生中最肥嫩多汁的時候,這時候的薺菜既保留了為了越冬而儲備下來的濃郁醇厚的香味,又吸收了為了開花結(jié)果而準(zhǔn)備的初春的雨露。蘇軾贊美薺菜“雖不甘于五味,而有味外之美,是少有的天然之珍”,他一點(diǎn)都不吝嗇贊美之詞,認(rèn)為薺菜羹和薺菜粥,比之鮮香糯嫩的烤乳豬有過之而無不及,可見,薺菜真是初春的第一等野菜。
時光沓沓,春日遲遲。春日食用野菜,是為迎春,卻也是為懷舊。當(dāng)我和從前相逢時,既有歡喜,又有感慨。我也沾染了一身征塵,請春風(fēng)替我拂去它。野菜的嫩苗,在春天里,用碧綠的生機(jī),洗去我心底的倦意。春雨過,一洗風(fēng)塵,清歡里,得自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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