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興平老家,去世的父親那一輩有12個兄弟,也就是家族中一個老祖的孩子分散出各個旁系的兄弟進行了排行,父親在他們這個旁系中排行老四。父親有一個還沒有出“五服”的兄弟,在他們那個旁系排行老二,今年86歲,我經常叫他二爸。
二爸退休前在陜建十一公司是個木工,對木頭材質識的很清,不管是本家還是村里人家過白事,都是由二爸帶著去買棺材。2021年疫情期間,二爸每天都會來我家坐好長時間,因為他們這一輩的老人包括父親好多都已經去世了,就剩下他還有六爸、六姨、八爸和八姨、還有我的母親。六爺和八爺耳朵都比較背,聊起天比較困難,二是他一直喜歡來我家,以前是探望他的四哥,現在是來探望她四嫂,順便和我那兩個因疫情放假在老家的雙胞胎女兒聊天。
二爸來串門,也不吃飯,偶爾喝口水,剩下就是和母親聊天,基本就是一些家長里短的事情或者是他們年輕時的熱鬧事,還有多半都在說四哥,就是我父親的一些往事。
去年三月的一天,二爸又來了,嘴里叼著一支粗粗的旱煙,因為二女兒讀的外國語大學將來可能要出國,話題一下就聊到了一場也門激烈的沙漠槍戰(zhàn),從而吸引兩個雙胞胎女兒好奇的圍坐在他的身邊。
1980年,二爸被單位派去也門修一個政府樓,在那兒待了將近兩年。當時,他去的地方叫北也門,由于一直處于內戰(zhàn)狀態(tài),所以二爸一直和中國人在一起,并沒有學會很多的阿拉伯語,但會幾句基本的問候,當場便卷著舌頭向兩個女兒表演了幾句。二爸說,當時他們修的政府樓外觀就和現在的辦公樓一樣,但里面墻上要貼上壁紙,地板上要鋪上地毯。那里經常發(fā)生政變、動亂,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有兩輛車,一輛小車,一輛大車,大車后面就一把沖鋒槍。
當時,他們從西安坐火車去北京乘飛機時,一個王姓工程師的媳婦給帶隊的經理說:“經理,你一定要把我老漢活著帶回來?!?/p>
“飛機坐了一天一夜,還在沙特轉機等了兩個小時。去了我怕水土不服,就帶了核桃大小的一塊黃土,喝水的時候就撒一點土……”二爸長吸了一口旱煙,開始講起了他在也門的故事。
“我們剛到那里不到半個月,一些人周末就去附近的景點參觀,可那個王工程師,非要去看很遠的張公墓!聽說張公墓是一九五幾年的時候,陳毅專門指示給一個在也門援建修路犧牲的中國人修的墓,并且親自撰寫了墓碑。張公墓在一個廢舊長滿雜草的院落內,一個半閉的大門掛滿了蜘蛛網。王工程師要把那門打開,結果那門是壞的,搖搖晃晃的就要砸下來!旁邊人都在叫他趕緊跑,可他還是死死撐住門,想把門撐起來,結果就被門塌死了!大家都說他是個書呆子。他走的時候媳婦說的話,是不是有前兆的……”二爸端起了茶杯哀怨的說道。
母親這時也插話道:“唉!這娃咋這么瓜呢,咋就不跑呢?早知道他媳婦死活也不讓他出國!”二爸這時也激動地站了起來,走到我家大鐵門前,晃呀晃地示范了起來。這時,我兩個女兒驚恐的喊道:“二爺,不敢用勁搖?!?/p>
聽到女兒的喊話,二爸一下哈哈大笑,端起茶杯說:“給爺再添些水,爺在給你講另一個事?!迸畠黑s緊倒了一杯水。二爸抿了一口茶開始講起了另一個故事。“唉,說起這件事,就有些更難過啦!我們一起去的一個人生病了,就感冒發(fā)燒的小病。要去醫(yī)院打針,走的時候,一個經常和他開玩笑的人說,‘老馮呀,我們回來的時候,你可不敢又死了!’臨走還嘻嘻哈哈的,沒過多久,有人就喊我們快回去,說老馮死了!我們都不信,剛才好好的人,怎么可能死了呢?到了醫(yī)院才知道,給他打的那個藥叫昆寧,有千分之一的致死率,他可就碰巧了……”二爸摸了摸華白的頭發(fā),無奈的說道。
二爸說他原來在單位是木工,就是他給老馮做的棺材,給老馮釘棺材蓋時他就說:“老馮啊,你往旁邊讓讓,我把釘子給你釘好!老劉給你買了機票了,你能坐飛機回國啦!”二爸說他們給老馮用紙糊了個飛機,害怕大使館的人看見說迷信,就掛在花圈后頭。二爸還一再強調他的釘子沒有一個釘彎的!
二爸講完這些又接著給女兒說:“爺給你們講的這些只是巧合,你們年輕娃可不要相信迷信?。『煤米x書,咱們國家現在越來越富強了,將來你倆也出國看看現在的世界”。
二爸說,二姨去世后,兒子把他接去城里住了一個月,他就跑回農村了,農村空氣好,還能串門見這些兄嫂弟媳。
二爸現在一個人生活在農村,雖然八十二歲了,但身體還很硬朗,邏輯思維也很清晰,母親常說他一點架子也沒有。今年三月,母親身體每況愈下終究沒有挺過去。過事那幾天,二爸天天都在,也是他帶著本家?guī)讉€小爸給母親看的棺材,嘴里不停的念叨著“四嫂操勞了一輩子,給四嫂,一定要看好?!?/p>
母親去世后,我和女兒回家次數也少了。聽哥哥電話中說二爸也不常來了,但他身子骨依然硬朗,依然沒架子。如今,女兒應驗了二爸的話,也出國留學了,電話中常提起他二爺,說二爺應該還有很多的故事要講吧,回來后一定要看看她二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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